在不确定性成为时代主流的今日，预计没有什么教育现象的未来会像通识教育这般复杂。本文不会试图预测最近在高等教育院校内实施的被称为通识教育的改革创新的命运，而将讨论可能影响到这些改革的某些教育和社会因素。如果我现在给出一个直接的、仓促的、唐突的意见，那就是通识教育改革的成功绝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实上，学术既得利益、传统操作以及对于技术人员和专业人才无止尽的需求所带来的巨大冲击力可能会完全抵消到目前为止所取得的进步。在任何一种情况下，我认为只有那些勇敢的、无畏的、奉献的领导们才能确保把在极少数院校内取得的成绩推广到更多的其他院校中去。
在我看来，如果我们想要保护我们的自由社会，获取争取更广泛的国际理解，通识教育所能发挥的作用是巨大的，这一点非常明显。我们的民众对于国民生活的内在目的、对于我们民族在世界上的命运感到巨大的困惑。这种困惑是现存的最大的危害。
在民主社会中，每个人的意见都很重要。但是，个人意见如何重要，则在于它的内容和论证。今天，我们教育年轻学生去懂得在这个复杂的世界中生存所意味的广泛责任，这将在很大程度上决定我们作为一个民族去感知、去有效处理当今时代的问题的能力。在刚才的分析中，被称为通识教育的这些活动是为了改变大学生们现有的课程设置和其他安排，努力使当前的以及未来的大学生们对于他们将肩负的广泛责任做好更充分的准备。
通识教育只不过是穿上了新外套的自由教育而已。这个词语的出现，以及拥有的实用目的，恰恰是因为自由教育受到了忽视和曲解。通识教育运动是为了修复自由教育的价值、目的和精神，重塑它在高等教育中的主导性地位。当然，自第一所高等教育机构建立以来，自由教育的内容和范围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让学生了解他们自身以及他们所处的这个世界，涉及到各种不同学科知识的组合—有些是一百年前还未知的知识。
那些想要利用通识教育来振兴自由教育的人们面临的主要任务就是，设计一项学习和课余活动的项目—能够保持有效的目的、相关的主题，已经能够象征早期自由教育的崇高思想；与此同时，还要与时俱进，根据现代学科知识的发展不断增加通时教育的内容。这不是说通识教育需要涵盖现代知识的全部内容。相反地，很多学科的大部分资料非但不能体现通识教育的目的，而且还使课程设置、教材用书和学生的头脑变得更加混乱。所以一定要仔细挑选事实和原理，使它们成为有机的整体。只有这样，才能避免知识的浅薄化和破碎化，才能教给学生各学科的相通知识。很久以前，在知识体系比今天小得多的时候，Whately主教就已经认识到这种挑选和组合过程是必须的，从教学角度来讲也是合理的。他指出： 大致地了解一个学科只需要了解该学科的主要真理，但是不是肤浅地而是深入地了解，这样才能真正了解这门学科的伟大特色；把那些细节问题留给专业研究的人们。大致地了解一门学科和出于研究目的全面地掌握一门学科之间并没有什么不相容的地方，正是这种结合造就了开化的民众：大批受过教育的知识分子，每个人都知道自己领域内真正的知识，同时也足够多地了解其他领域，能够察觉出每个领域中的能人。
把适合通识教育的内容从大量的现代知识中分离出来是当代教育者面临的最困难、最急迫的责任之一，保障这项工作得以进行的才能和勤奋又将一定程度上影响通识教育的未来。
但是，在我看来，有一些特定的社会和教育因素将影响到未来通识教育的发展。这些因素大致可以分为三类。他们是：美国生活的状况和美国人民的态度；教师职业的价值、目标和实践；高等教育机构内管理人员的领导力。
美国人民对通识教育的态度
首先，我们必须要先回顾过去，才能思考美国人民对于自由教育或非职业学习的未来态度问题。美国早期的高等教育主要是由一些古老学科组成的，古代语言，数学，哲学和宗教学。这些学习研究是为了培养为数不多的将管理一个相对简单的社会的领导人。西欧文化的社会遗产和智慧遗产—犹太、希腊、基督教传统—在这一小群民众中得到传递和保留。对于大部分接受这种通识教育的人来说，他们获得的是基础学科上的指导，即所谓的三个R。
但是，在过去的一个世纪里，社会上有一种不断增强的理念：高等教育拥有社会和经济价值。虽然社会对于初级教育以外的教育的需求不断增长，但是这种增长也伴随着一种呼声：高等教育应该换一种形式。所以，这也成为自由/通识教育衰落的主要原因之一。
在一片到处是农民、店主和技工的土地上，拉丁语、希腊语，甚至数学和哲学的学习，也许只适合于极少数的将来从事高深职业的人们，看起来和大多数美国青年的需求格格不入。对于那些种植农作物、修造铁路、加工木材、提炼矿物质的人们来说，学习一些更有实用价值的知识的需求变得非常急切。那些希望提高自己孩子的经济和社会资本的平凡的父母们，对于大学教育采取了一种狭隘的、实用的观点。所有这些因素使得自由教育在迅速发展的课程设置中受到了忽略和排挤。作为一个民族，我们在科技和操作领域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但是在涉及到人类价值观和人际关系的问题上却做得远远不够，这一点并不令人惊讶。
这个时代最鼓舞人心的标记之一就是一定数量的公民越来越意识到当前的高等教育处在一种失衡的状态。大学培养出来的毕业生们，虽然在工作中表现出色，得心应手，却无法很好地理解并处理当代生活中的许多问题，因而总感到困惑不解。对于毕业生们的意见调查一致地反映了他们的一个心愿：学校应该提供特定的专业兴趣和职业以外的更广泛的教育。他们的这些意见也得到那些没有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们的响应。对这一方面的公众意见做出过最具启迪性分析的是Lamar Johnson，他是加利福尼亚州大专学校通识教育研究主任。对于社会各个行业卓越人物的访谈反映了他们几乎相同的一个意见：当今美国社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广博的基础教育。他们的声音表达了一种紧迫感和一种信念：民众的通识教育和民族的生存息息相关。这些意见也许可以代表社会开始重新逆转过去被普遍接受的教育原则，即：我们民族的民主实力、福利前景和繁荣昌盛仅仅依赖于专业化的职业教育。
通识教育的未来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教育行业所做出的努力，如何把这些革新的理念转化为建设性的举措，来改革高等教育。当下，这些措施拥有最紧迫的重要性，因为在过去的十年间里，已经发生了两次错误的理念阻碍到改革的事情了—在国家紧急状态下对于国防事业所需要的科学技术活动不能做出直接贡献的教育都应该被摒弃。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高等教育的很多资源都被转化成为特殊的技术教育项目。能够使大学更好地适应当今社会紧迫需求的很多举措都被暂时或永久地废除了。
十年前采取这种措施，不管存在什么样的正当理由，今天都不复存在了。民主的维持不仅依赖于军事上的准备和技术上的效率，同时也依赖于民众对于当前矛盾的理解。世界骚乱将持续下去。所以，抛弃那些能够培养青年人更好地参与广泛的公民责任的教育类型，并不是有利于国家利益的举措。目前对于专业教育和通识教育不成比例的投入，导致了人们目前所受的教育远远无法应付将来碰到的巨大问题。教育行业必须要汇集公众的观点和支持，努力为美国青年提供更好的通识教育。虽然我没有什么现成的计划，但是我觉得融合专业教育者和热心民众的努力将会取得有效的成就。
教育从业人员的态度
我在前文就指出了，在过去一个世纪，对于实用价值学习的不断增长的需求使得对自由/通识教育的关注变成了对更直接价值或使用的关注。令人遗憾的是，这些外力在学术界本身并未得到遏制，反而是受到了协助。随着德国大学教育理念的不断推广，即使是一些倡导自由教育的院校也采取了一些阻碍青年获得更广泛教育的政策和措施。学校为那些头脑里有清晰职业目标的学生开设了一些高度破碎化和专业化的课程，主要是关于价值和利益的内容。
研究现代高等教育最深刻的一位分析家，Olive C.Carmichael，从一位十九世纪教授的角度对过去的自由教育和当今的通识教育作了比较，他写道：对于大学教育的不安不仅仅是因为认识到有限领域的深度导致了知识的断裂，使得学生缺乏足够的训练来超越知识碎片并挖掘本质的统一，同时也是因为认识到人们经常回避生活和思维中的重大问题。
我们想象中的十九世纪的教授不仅会觉得疑惑，而且还会感到巨大的失望…他很有可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大学不再关注于理解事实真相或人生意义的努力。从课程设置开看，他最终会总结到：在现代大学中，对于真理的追求已经被对于事实的追求所取代了；作为一门学科，道德价值已经让位给社会组织了；专业化不仅牺牲了理解的广度，也侵蚀了传统课程更基本的元素。
我确信一点，Carmichael先生也会同意，在当前条件下，一个有远见和决心的学生还是有可能受到广泛的自由教育的。但是，这对于普通的学生是很困难的，因为整个学术界是按照几个系科的主题构成的，而没有遵循大多数学生的兴趣和需求。
即便拥有了公众的全力支持和合作，通识教育的未来很大程度上受到那些制定教学政策的教职工的影响。但是，这些教师的影响反过来是由培养他们职业责任和能力的研究生院决定的。我确信，通识教育的成功和基调长远来说是由研究生院的政策和措施决定的。尽管也有一些鼓舞人心的例外，但是可以这么说，研究生院已经不大关注大学教师的培养问题了，尤其不重视培养开设通识课程的职业责任感。事实上，绝大部分的研究生院教职工都反对甚至轻视通识教育。
当前的研究生培养计划的主要目的是培养研究人员、高级科目的教师，以及打算投身高度专业化职业的学生。任何一个明智的人都不会随意抨击这些目的，正是因为这些目的的存在，才保障了美国丰富的物质生活和在众多学科领域的领先地位。但是，还是要指出一点，研究生院另外一个同等重要的目的—培养为美国青年提供通识教育的大学教师—已经被严重地忽视了。Carmichael先生也谈到了提高大学教学水平的这个问题，他说“只要当研究生院愿意成为大学教师供给者的时候，我们才能设想对大学进行必要的改革。
在这里，并不需要提出特定的研究生院改革方案。很多本身就从事教师培养工作的研究生院院长，已经多次撰文讨论过一个大学老师应该具备的素质。还有一些人指出在研究生培养阶段，应该着重培养心智、精神的素质和教学技能，这一点对于好的大学教学工作是非常关键的。
行政管理人员的态度
第三个需要认真思考的因素是管理人员和学院管理委员会的责任问题。虽然说学生是否受到良好的通识教育是由课堂上的实际情况决定的，但是同样也可以说学校总资源的配置是由校长和理事会掌控的。在学术自由和职业道德设定的宽泛范围内，管理者对于该教育机构的主要目的的设定有巨大的影响。新的指导方针的制定，现有院系的整合、工资等级的设定，教职工晋升的评定，以及其他一系列决定学校运行的政策制定全是由校长和董事会决定的。因此，如果学校的办学方针是培养学生广泛的责任感和学科兴趣，提供超越特定职业兴趣的广博教育，那么学校就很有可能充分利用现有的资源来达成这么目标。如果制定学校方针策略的主管人员对于通识教育没有兴趣，光凭教师的努力是远远不够的。如果想了解一下管理人员和董事会成员对于通识教育项目的影响力，只需要看看那些成功实施通识教育的院校。芝加哥大学、哈佛大学、密歇根州立大学、佛罗里达大学，这是几个非常有说服力的例子。同时，也可以看看一些相反的例子，在有些学校，教师们发起了通识教育项目，却得不到校方的充分支持，通识计划最终遭受了失败。只有当教职员工，尤其是那些对于通识教育感兴趣的年轻教师们，明确地知道校方在关心着他们的福利、晋升、工资和在学校的地位等诸多问题，他们才会致力于投身到通识教育中来。否则，通识教育的未来是不能够保证的。如果整个管理层能够被通识教育的伟大目标积极地调动起来，我坚信很多学校的学术氛围会得到巨大的改变。是否能做到这一点现在是无法预测的，就像我在本文开头就提到的一样。
通识教育的现状可以总结为一句话：人们广泛而深刻地关注着对于美国生活来说至关重要的通识教育这一话题。教育者和普通民众都觉得通识教育的需求是很明显的。也许，决定通识教育未来成功与否的一个决定性因素就是教育界在未来几年所能进行的领导工作。历史表明，教育改革要想取得成功，离不开领导者的远见卓识、奉献精神和百折不挠。这种领导者已经在很多地方出现了。如果这些他们可以精诚合作，共同努力，他们将发挥巨大的影响，不仅影响到通识教育的发展和大学整个培养方案的制定，也将影响到美国生活的目的和特征。毫无疑问，这将是一个能吸引到教育业最优秀、最勇敢的人才关注和支持的伟大目标。（作者/来源：Earl J.McGrath周静 译）
